一张令我羞愧的字条

一张令我羞愧的字条

作者: 张烨华

每当我看到那张字条,我就会为自己的年少无知而感到懊悔不已。

小学三年级时,我迷上了漫画。 我还用滑石刻了一枚印章,在每本漫画上盖上自己的名字。 每天放学后,都会有一大群小伙伴簇拥在我身边,眼中满是羡慕的目光。 为此,我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精力,一本一本地攒着。

那时,我的家境并不宽裕,尽管父亲在一家乡镇小工厂当厂长,但一个月的工资也仅够维持家用,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零用钱,每次在书店里看见新出版的漫画,我都只是幻想着把它们收入囊中。

有一天晚上,父亲喝了酒回来,早早便睡了。 他的上衣挂在厕所里,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,摸黑蹑手蹑脚,压抑住怦怦的心跳,颤抖的手伸向父亲鼓鼓的上衣口袋,慌乱中凭感觉抽出一张钞票,之后,作贼心虚般回到房间,用被子把全身蒙起来,立时心跳得很厉害。 那是一张新簇簇的十元钞票,我把它掖在枕头底,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。 翌日,一整天都在忐忑不安。 直到吃晚饭时,见父亲没有觉察的迹象,才放下心来。 过了两天,我到书店把那本期盼已久的《真假美猴王》买了回来,高兴得心花怒放。

从那以后,我经常趁父亲不注意,从他的口袋中重施故技,有时十元,有时二十元,尽量让父亲觉察不了。 随着自己的漫画书越来越多,我仿佛天天都沉浸在幸福中,以至于有几次,父亲眼中掠过几丝异样的光芒,我都没在意,心中全是漫画书的世界。

直至一个星期天,父亲歇班,早饭后和邻居出去了。 一切像往常一样,他的上衣挂在墙上。 我在家中做作业,待父亲走远了,又一次把手伸进父亲的口袋。 但这一次内里一分钱也没有,我只摸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,我好奇翻开一看,上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,我看了看,我一下子呆住了。 纸条上写的是:「如果要用钱,只管跟我说一声吧。」 我的头忽然大了,只觉得天旋地转,立时冒出一身冷汗。 那个上午,我真的感到了甚麽是度日如年,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有些怕,有些愧,有些悔,更有些担心 —— 父亲会怎么看我呢?

父亲回来后,我躲在房间里,大气也不敢出,我觉得真是没有颜目面对他。 吃饭时,我满脸通红坐在饭桌前,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。 但是,奇怪的是,父亲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,还问我作业完成没有。 饭后,刚回到房间,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淌了出来。
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,父亲也如从前一样爱我,并且开始隔一段日子给我零用钱,父亲对那张纸条的事情也只字不提。 二十多年过去了,那张纸条一直珍藏在我心灵的一隅,沈甸甸的。 每每在做一些违心的事,或者说一些违心的话时,它就会从记忆的深处浮现上来,让我扪心自问:「这样做合适吗?」 我也从而不断修正自己追求的人生和做人准则。

可以说,我真正学会做一个正直的人,打从父亲的那张纸条开始。